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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天凤忽然伸手整了整衣摆,真像是累了,他倾斜而坐。香意从他袖穿过,像是经过树林的微风。凤凰的羽翼挥动而过,萌发碧绿的生机。

策天凤却说:有时不那么聪明,对你更有好些。

她说完了话,心满意足地阖,笑容倏然失掉颜

这倒未必。策天凤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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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鹏密信》

那……难……

皇兄,我们真的到了,一个新的羽国。我再没有遗憾了。霓裳会一直守着你,守着羽国……还有凤凰。哥哥,别伤心。若是有缘,总会再见的。

策天凤淡淡看着,如同面对他不为时间侵蚀的千年岁月,波澜不惊。

如果你能到,我并不介意。

上官鸿信停住脚步。

他没有说完,他已经懂了。电光火石间所有散失的线索统统涌他的脑海,凤凰降世的神迹,霓裳的旧疾,游历羽国的冥医,从天而降的甘霖。雨浸过他的,上官鸿信唯有窒息。

我自诩聪明,竟然没有发现。

布帛多年沾染凤息,即使停灵,霓裳的躯也不曾腐朽,上官鸿信送别她时甚至觉得此时她脸还更好些。他注意她的呼,怕她会轻微地眨,怕她任在游戏,怕她一去不回。

原来在那时便全错了。

不久前她还躺在他怀里,握着他的手,苍白的脸亢奋微红。她带着不常见的兴奋,笑着说。

还有别的解释吗?

但上官鸿信很快便醒觉,他的恨意对策天凤来说无关要,无法造成任何伤害。更为嘲讽的是,策天凤欣赏他的恨意。如果他没有这么地憎恨策天凤,那他和其他拜的凡人就没有任何区别。正因为他的恨意,他嗜血的一念,才让神灵与凡人平等。策天凤为这一荒谬的联系留在人间。

不经意间,雨声细碎地落了一地。

策天凤重添一炉新香,以享供奉。香气洗濯他的尾翼,让每一片羽都灿然生光。

他默默地站了一会儿,心里是怪异的平静。想起策天凤预言过的死亡,倒有几分视死如归的决绝之意。倘若这场雨是策天凤在与他告别,或许他的恨意可以熄灭一些。

祈愿我为你而来。

踏足香室,上官鸿信只觉得冰冷。自从那些的帷幔卸后,无论沉香燃烧得如何烈,都无法殿。昔日为了迎接凤凰所织就的梧桐凤尾芙蓉牡丹,都随霓裳的离开而退败失。上官鸿信命巧匠拆分丝帛,并金丝银线重制一件五彩华裳,最外一件披挂便是正红凤尾的那一匹。赤霞光笼在霓裳脸上,宛然如生。

策天凤没有作答。在上官鸿信面前他一向无所不知,今天却表现得不寻常。

上官鸿信笑意更冷。

霓裳……霓裳!

抓住她,想把她从黑暗里摇晃回来,但她固执得就像她的皇兄,说了没有遗憾,便一去不回。

策天凤朝他颌首,眉与青衫一并皱,仍是当年乘风归去的仙姿。曾几何时,也为此心神迷过,但真正得到了,才发现掌中空无一。眉如烟,袖摆似云,碧衣金羽不过清风,拂面而来,飘逸而去,不得驻留,终成虚妄。

原来如此。

阖棺前上官鸿信再一次测她脉搏,她确实是一生息都没有了。

上官鸿信到了恐惧。

这么为我着想,我该激你吗?激你的宽宏大量,激你拯救了羽国民,激你让我成为了雁王?我也想激你,我可以比任何人都激你,只要你拿走的是我的生命。

我还是很想杀死你。上官鸿信说。尽我无法到。

你是凤凰,来去自如。我可没有给你上锁链。我没那个本事。上官鸿信冷嘲讽。

祈愿的是我,呼唤的是我,为什么付代价的是她?

上官鸿信召见大臣商议国事,回寝时地面已了一层。七月的羽国并非多雨的季节,唯一的症结——他朝远遥遥一望,但见雨雾中林苑滴。呵,伟大的凤凰。上官鸿信不由冷笑。他无心施与的一绪便足以转换天气。上官鸿信让人们收了伞,独自走雨里。雨细细地飘过,漫卷周,四里剪涸人形。似乎知是他,雨势将歇未歇,只在叶尖凝了滴,在他经过时漫不经心地坠。

你来了。

你终究还是动了心。

我不知。他最后如此说。

我还有多少时间?上官鸿信向他探问天机。

上官鸿信忽而一笑。

空气里满盈意,乌云迅速铺遍了天际。风渐渐大,人们的衣袖与裙摆。她们提起裙角,疑虑地对视。神使大人动怒了吗?她们窃窃私语。

你厌倦什么?

他后退一步,目送策天凤走去,清瘦的影陡峭地立着,无论如何他攀不过这座峰。香气堪堪过他的衣领,未及挽留便彻底脱离。策天凤站在香室中央,仍是十年前的形貌。一场往事对上官鸿信的鞭笞。当时他是怎么逃离这里的?上官鸿信不记得了。也许他本没有逃走,在策天凤无的注视,他从未有一刻息的自由。

我知。策天凤说。

来的古木投大的,上官鸿信曾向他一一指过,每指一棵便问一句,可愿栖息?二十年里树木有死有活,空缺的位置被其他伸展的枝叶补上,仍是密不透风。因而上官鸿信也不曾再移来新的树木,不再问他,能否栖息。

上官鸿信缓缓抬碧的绿荫破光亮。暮夜被撕开一,立在云端的凤凰翩然降落。上官鸿信目不转睛地凝望,这个二十年前震惊世人的神迹,在岁月转中变得稀松平常。

但他终是要将它脱的。

策天凤说,我已经宽限了十年。

我厌倦了。

上官鸿信说不话来,只觉得可笑。

上官鸿信去求策天凤。尽霓裳再三要他别去。

为什么是她?

哦?上官鸿信不由惊奇。你也有拿不准的事吗?

时过境迁,他依然无法呼

上官鸿信悲极,脑反而冷静。

刚刚还满是自信,认定我已动心的人,不正是你么。

白石径走到一半,上官鸿信停住了脚步。一个念朦胧地提醒他,已经没有必要走去了。

思及此,上官鸿信静心。恨又如何?他恨他,像一条活鱼憎恨剜鳞的刀锋,可刀锋怎会疼痛?望着自己淌的血,却以为断裂的是对方,自作多,自以为是,未免太过可悲。

世上的事既然发生,其后便有因果可循。好事不会无缘无故发生,坏事也必然存有蛛丝迹。数百年来羽国举行了多少次凤鸣之祭,得到回应的又有几次?一场斋戒,一场祈愿,就足以换得神灵的眷顾?就算凤凰当真降世,哪次不是伴着皇早夭的祸端?百年前羽国几乎为此灭国。如今重开旧式,我们到底有几分把握?公主,与其执着于虚无缥缈的希望,不如……逃吧,和鸿信一起。越远越好,以九界之广阔,总有一个地方可以栖。为何一定要这仪式举行呢?公主,请三思!如果凤凰不来,鸿信和你,都是死路一条。

我懂了。

离林苑越近,人声便越少。策天凤的居是羽国皇里不可亵渎的禁地。尽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他亲手所选,可每次踏都有误迷境的错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到了陌生,也许那个人也同样。朝夕相对,却面目全非。

初见时,霓裳看向策天凤,而策天凤看向上官鸿信。

你是想说,这二十年来,你是为了我才留在羽国的?

渐起,林张起帷幕,掩住他,如同幼时母亲披上的衣。轻薄的一件旧袍,把陌生的世界包在外边。披着它,像野兽披着,血的安全。

你们的愿望。

她也祈愿了。策天凤说

他抬,双目澄澈如琉璃,千万个黑夜的寒星掩在里面,不知有多的夜

策天凤沉默不语。他背过手,形料峭,如同一把剑嵌石中。他的锋芒斩断了尘世的纠葛,在上官鸿信面前划天堑。

自己直视策天凤的睛,压心的骇意。但可怕的念一旦发生,就再也无法甩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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