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杜甫：长安奥德赛(1/10)

esp;&esp;一

esp;&esp;在安的第八个夏天快要过去，杜甫依然日复一日地尽力与日常生活周旋。八月里没完没了地雨，涨起来，房舍倒塌无数，粮歉收，关中大饥，米价飞涨。朝廷太仓米十万石，比时价便宜，专卖贫民。没米锅的时候，他得打神上终南山寻几味认得的药材，城卖了，去买太仓米。

esp;&esp;从启夏门往城中去，一路向北。农田、墓地、荒废坊巷随便散着，疏疏落落几民宅隐在田畴之间，没打采地浸在里。空气里弥漫着一沟渠漫溢的臭气。再往北，到了昌乐坊一带，臭味渐去，而后更郁的甜弥漫开，是贡梨的官园。

esp;&esp;越往北，安城如棋盘一般的里坊渐渐成形，八条南北向的大街与十四条东西向的大街将这座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切割成一百多个如棋盘的小方块。日与日落之间，朝向街的坊门开着，允许自由。但天气不好，大街上人也并不多。偶尔有贵族青年骑在上百无聊赖地招摇而过，上悬挂的金银饰品叮叮咚咚，好像展示一座移动的首饰店。除此之外，天宝十三载（754年）夏天的安城十分沉闷——因为大雨，城中缺粮，玄宗皇帝带着他的朝廷浩浩去了洛——洛修有直通江南的运河，天粮汇聚，能够养活朝廷。

esp;&esp;杜甫原先住在杜陵附近，“城南韦杜，去天尺五”的那个“杜”。这一族，冠盖相望，世代显宦，以至于贵人家挑女婿，照例先去杜陵打听。他爷爷的名字，安城里尽人皆知：就是那个要叫王羲之拜他书法，叫屈原伺候他文章的杜审言。天宝四载（745年），杜甫在济南旅游，北海郡太守李邕听说杜审言的孙在济南，特别提要见他，请他吃饭喝酒游玩。当世名人多少都知他是杜审言的孙，要看一看他是如何像他的爷爷。他只能一脸骄傲地直腰杆，拽平褐衣上的皱褶，踢掉鞋上黏着的泥，着迎接别人对于一个杜家孙的审视。

esp;&esp;他这样狼狈，也已经是族里的辈，总要回本家去跑帮忙，混个脸熟。锦衣少年们不不愿地揖让礼拜却让他更如芒在背：杜甫家祖上一支本襄，与杜陵这一族虽然算远亲，但同同源。而当他着当时的一般规矩提大家把各自的家谱合上一合，论论辈分叔祖的时候，族里的辈却显一怠惰——与他这样一个穷得要死的落魄书生论上辈分，往后都是累赘。

esp;&esp;三年前的秋天，也是这样的大雨天，杜甫住在启夏门附近一间破屋里，门外积成塘，门青苔连榻，缺衣少，染了肺病，转成疟疾。旧时朋友雨天也会来看他，现在，看他得官无望，都不来了。杜甫在《秋述》里自问：难是怕雨天路上泥泞才不来吗？门大朱门之难就没有泥吗？旧雨来，新雨不来，是大城市里拜踩低的直白。他杜甫，四十岁却没有官位，是老天放弃的废！

esp;&esp;他年轻的时候，日常生活甚至考试、官都不在他担心的范围。

esp;&esp;十八年前，也是这样的大雨，玄宗皇帝也去了洛。二十四岁的杜甫跟着去洛参加科举，那年他没考中，却没当回事。落第之后，开开心心旅游去了。《山海经》里记载一得像鹤的红大鸟，鸣如箫韶，栖于岗梧桐之上。自歌自舞，见则天安宁。他六岁第一次写诗，便选择“开咏凤凰”。他从来没怀疑过自己就是这样一贵骄傲的。那时候他年轻，自诩“读书破万卷，笔如有神”，以为机会这样多，他还有无数一鸣惊人的可能。

esp;&esp;现在他四十二岁了，有一个妻，妻刚给他添了一个儿，作为三个儿和两个女儿的父亲，他需要为他们提供好的教育，继承杜氏家族引以为豪的诗书传统。可是他甚至没有一间属于自己的房。

esp;&esp;为了让别人认得他，识得他的才华，在考试中帮助他，杜甫每天挖空心思找门路参加安城里的“谒”，“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捧名人官，用尽了最大的努力。他给宰相张说的儿，玄宗驸张垍写诗：“翰林华盖，鲸力破沧溟。天上张公，中汉客星。”为当时安城里的名人贺知章、李白、汝王等人写了《饮中八仙歌》。给当时的宰相韦见素写诗，一写就是二十韵。

esp;&esp;但他离功成名就，总是差一。

esp;&esp;七年前，他来安参加“通一艺”考。除夕的时候住在小旅馆，混在天南海北的旅客里，着脚绕着桌赌钱，仿佛自己就是前代的英雄豪杰，本不屑分心思去担心考试。那是一场制科考试，照惯例，皇帝亲自召集，亲自监考。但杜甫参加的这一场，监考官却换成了尚书左仆、开府仪同三司[20]李林甫。唐代有记载的皇帝缺席制科监考，只有三次，在玄宗朝，这是唯一一次。那场考试，一个人都没有录取。

esp;&esp;杜甫并没放弃，依然积极地向朝中显贵推销着自己。天宝十载（751年），迷恋教的玄宗学着汉代皇帝的样迷信起五行，求生不死。祭祀太清、太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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